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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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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循環

“姓名。”

“尤澈……尤其的尤,清澈的澈。”

穿著制服的警官在內網上敲下他的名字,等待頁面刷新的時候掃了旁邊坐著的人一眼。

他時不時從半開的窗戶看向外面漸沈的天色,手指在黑色衛褲上收緊,回答完嘴角繃著,略顯稚嫩的面龐泛著幾分不安。

警官微微笑了一下,安慰道:“不要怕,只是請你來做個筆錄。”

他見尤澈點了點頭,收回視線仔細查看屏幕上顯示的資料,“尤澈……林城大學物理系研究生,研二?”

尤澈“嗯”了一聲。

警官轉過頭,一雙眼睛犀利地看著他,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認識裴九昭嗎?”

尤澈怔了一下,隨即輕皺眉在自己的腦海裏尋找這個名字,半晌後確信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

警官看他的模樣不像撒謊,斟酌了一小會兒才開口道:“裴九昭橫死於游城家裏,經核查,她死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打給了林城大學物理系招生辦公室。”

“電話掛斷不到十分鐘,游城市相城區警方在裴九昭的家裏發現了她的屍體。”

尤澈今天下午就在物理系招生辦公室值班,整個房間本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安靜得只能聽到電腦主機嗡鳴的聲音,卻偶然接了一通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的電話,

他早已忘卻那通電話的內容,因為對方一直在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惹得他心煩,就沒怎麽往腦子裏記,基本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如今面前身穿制服的警官卻嚴肅地告訴他,那個被自己吐槽了不知多少句的陌生人,竟在這通電話結束後暴斃。

隨著警官的話說完,尤澈的心臟猛然一抽,渾身的血液驀地倒流起來。

他從前只在新聞裏或是別人的口中聽到有關於同齡人死亡的事情,而這次的事甚至和他有很大的牽扯。

剛剛入春的傍晚帶了幾分涼意,凍得他微微顫了一下。他反應過來後立馬看向警官,盡力撇清關系道:“警官,我根本不認識她!”

“甚至連她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沒有理由去殺她。”

“據相城區警方傳來的信息,我們更傾向於他殺。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你教唆她自殺,也與事實不符。”

警官邊說邊瞧了他幾秒後,見他微微松了口氣後起身將窗戶合上,慢步到空椅子上坐下,說道:“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不過人命關天,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仔細想一想那通電話裴九昭說了什麽關鍵性的事情。”

尤澈沒有先點頭,而是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接電話後聽到的信息。可越是想知道裴九昭向自己透露了什麽,那片記憶越發空白,反倒是接電話前自己做了什麽越發清晰。

從圖書館出來、去辦公室後打開電腦、將文件拷貝進來、等待程序運行……

他抓了一把頭發,半彎腰將腦袋垂低,吭吭哧哧地開口道:“我…真的記不得了……對不起。”

“沒關系,靜下來慢慢想。”,警官輕聲地說著,試圖安慰尤澈的情緒,“我再講一些裴九昭的事,看看能不能喚起你的回憶。”

“裴九昭是游城大學化學系大四學生,考研報考的是本校物理系,因為成績沒有過本校的線,決定調劑……”

“我想起來了一點……”,尤澈面色有些猶豫。

“嗯,你說得稍微慢一點、詳細一些,我需要在電腦上記錄。”

“考研成績出來的那幾天,物理學院發布勤工儉學的招聘,主要工作是在招生辦接電話,無論是問成績排名或者是希望調劑的,都要熱心招待。如若對方打了差評,是要扣錢的……”

尤澈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今天下午兩點,我到了物理系招生辦公室,將U盤裏的實驗數據挪到了電腦上寫報告。”

“兩點半,隔壁教學樓的上課鈴聲快結束的時候,我接到了裴九昭的電話。”

警官打字的手停了下來,問道:“你可以確定是兩點半接的電話嗎?”

尤澈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道:“確定。招生辦對外宣稱的下午接電話時段是兩點半到六點半。我當時還奇怪,卡著時間點打電話是很怕被占線嗎?”

“我記得她打電話來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本科是游城大學化學系,考研報的是游城大學物理系天文專業,成績是367,希望可以調劑到林城大學物理系。”

警官切頁面瞧了一眼裴九昭的報考專業以及分數,說道:“記得很清楚,報考的就是天文專業,分數367。”

“然後你說了什麽?”

“我說,今年天文專業調劑名額不多,但是她的分數很高有一定保障,等到調劑系統開放的時候報名就可以了。”

尤澈說完這句後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一般說到這裏打電話咨詢的人都會結束對話,但是裴九昭突然問我是物理系什麽專業的?”

“我以為她想通過我了解天文的老師,就推薦了一個我認為還不錯的。但是她好像絲毫不在意自己未來的導師怎麽樣……或者說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調劑上林大的研究生。”

警官的手頓了一下,詢問道:“為什麽這樣說?”

“在我向她推薦導師之後,裴九昭沒有問學業上的事,而是在說……一些八卦和見聞,有關於游城大學的。”

尤澈抿了抿唇,道:“今天晚上八點是實驗報告的deadline,所以我沒太註意她絮絮叨叨說了什麽。招生辦公室平常沒人來,我只按了免提就去寫報告了。”

“我習慣寫一會兒想一下,想的時候順便應一句她講的話,裴九昭可能以為我在聽著便喋喋不休地一直說到了六點十五。”

“我內心其實很想早點掛電話,礙於差評會扣錢一直忍著。六點十五的時候,我想著……快要到值班結束的時間了,就對她講了一句——同學請自重。”

“隨後掛了電話,再然後收拾完東西剛下樓就看到了警車,也就是六點三十分。”

警官簡明扼要地點出來尤澈這段話中的重點,“也就是說,從你給她推薦導師後,她所說的所有話你都不記得了?”

尤澈搖了搖頭,隨後道:“幾個小時後就要交報告,我那時恨不得一分鐘當一小時用,根本沒空聽她說什麽,只知道是一些家長裏短。”

“不是隔壁家的貓生了幾只崽,就是游城大學校花找了個其貌不揚的男朋友。”

“……”,警官揉了揉太陽穴,面上流露出難辦的神色,又不放棄地追問道:“裴九昭開始和你聊這些瑣事大概是幾點?”

尤澈確信地說道:“兩點三十五,模擬數據剛轉完一個周期,我急著寫實驗報告,就沒再理過她。”

警官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將尤澈所講的經過記錄下來後,說道:“這份筆錄我打印下來,你簽一下字按幾個手印就可以先走了。”

“只是被害人死之前應當與你交流得最多,還望你能多想一下裴九昭所說過的重要語句。如果我們有所發現需要你再來警局的時候,希望你能配合。”

“我姓章,有想起來任何細節的話,直接打警局電話說找章警官。”

尤澈點了點頭,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下,他尷尬地接過警官遞過來的那張紙,在對方所說的地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幾個手印。

警官確認無誤之後對他笑了笑,說道:“可以了,快回去吃飯吧。”

“裴九昭的事……你不要太自責。”

“謝謝章警官。”,尤澈答謝後從一旁的椅子上拎起自己的書包,警局離林城大學校區很近,他很快便走了回去,買了一份飯帶回了宿舍。

*

三月份的中午,溫暖的太陽照耀在大地上,伴隨著微風卷上行人的衣裳。

尤澈剛走出圖書館,迎著陽光瞇了瞇眼,口袋裏的手機陡然響了一下。他邊走邊拿出來瞧了一眼,是負責勤工儉學事項安排的同學發來的消息。

[eela:下午兩點半到六點半記得值班,最近有人查,切忌遲到早退。接電話要恭謙有禮,一個差評就要扣一天的錢。]

[尤:知道,在路上。]

[eela:這才不到兩點,也不用害怕遲到就去那麽早。]

[尤:今天要交實驗報告,借著辦公室的電腦收尾一下。]

[eela:……好運。]

尤澈到物理系招生辦公室的時候,看了一眼墻上掛的表,正好兩點。他將電腦開機,把U盤插上,將模擬實驗的程序點開運行,隨後點開了word。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尤澈的側臉上,他的手指正快速地在鍵盤上穿梭,不一會兒就敲了半頁的字。

須臾,窗戶外邊對面的教學樓陸陸續續接納了許多來上課的學生們。

尤澈將報告的實驗步驟寫完後停下了手指,抓了一把頭發,將目光移向了外面的天空。

不知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尤澈瞥向那縷照進來的陽光時,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這一幕曾在哪裏見過。

他循著這個由頭想了想,覺得似乎是在昨夜的夢裏,但具體發生的事,一點也想不起來。

下午兩點半,教學樓響起了上課的悠揚鈴聲。

尤澈剛將視線從窗外移回來,桌子左上角的座機響了起來。他剛覺得卡點打電話很奇怪,又猛然覺得這份奇怪也很熟悉。

他摒棄了這份不知來自哪裏的朦朧臆想,隨手接起了電話。

“老師您好,我叫裴九昭。本科就讀於游城大學化學系,報考的是本校物理系天文專業,這次考了367分,希望能調劑到林城大學天文專業。”

電話那頭的女生語速不快不慢,態度也很端正。尤澈從未認識過一個名叫裴九昭的人,卻對這個名字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他只覺得是自己沒休息好,準備在對方掛電話之後在桌子上趴一會兒。

“同學你好,據我所知,物理系天文專業今年的調劑名額並不多,但是你的成績還不錯,歡迎在調劑系統出來之後報考林城大學物理系研究生。”

電話那頭的裴九昭卻好似並不關註調劑的事,聽了尤澈這番話反而有些興奮,語氣稍歡快地說道:“原來招生辦還有學生坐班啊?我們學校都是老師……同學你是林大物理系的研究生嗎?”

尤澈聞言不明所以地怔了一下,想了想避開這個問題回道:“如果同學是希望我推薦一個導師的話,我更傾向於……”

“同學你誤會了。”,裴九昭打斷了他的話,隨後自來熟地說道:“我只是好奇林城大學的研究生累不累?”

“我有幾個學長學姐,日日在實驗室裏從早上待到晚上,除了吃飯就是做實驗,聽說非常累。”

“叮——”

下午兩點三十五,模擬實驗的程序第一個周期結束了,尤澈的目光被電腦吸引。

在那一瞬間,心底有個聲音模模糊糊地說著什麽,他一時抓不住,只好將座機改成免提,先顧著自己的實驗去了。

裴九昭沒有聽到他的反饋也不在乎,胡天海地地同電話這頭的尤澈講著,仿佛尤澈是她多年未見的好友,恨不得將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知道的所有事都說與他聽。

上下課鈴聲響了又響,裴九昭一直在電話裏不知疲倦地說著趣事見聞,直到外面的天色稍微暗了下去,直到尤澈的實驗報告都寫完了,對方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同學,我給你講講我們學校的校花吧,她上個月找了個其貌不揚的男朋友……”

“嗯。”

“同學你知道嗎?我今天回家發現隔壁鄰居的布偶貓生了好幾只小貓,只是花色特別雜。鄰居不在家,好幾只貓咪隔著鐵門喵喵喵地叫……”

“……嗯。”

“同學你來招生辦接電話是不是因為勤工儉學?林大會拖欠學生工資嗎?研究生能憑借項目養活自己嗎?”

“……”

尤澈擡眼看了一下座位正前方的表,六點十五,他聽裴九昭胡扯了三個多小時,那嘮家常般的噪音持續環繞他如此長的時間令他實在是有些不耐煩。

他想到了值班前負責人的囑咐,只能忍著一股氣,在心裏暗示自己要道德要謙遜要錢!

尤澈從屈指可數的禮貌中絞盡腦汁,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同學請自重!”

他迫不及待地將電話掛了,下一秒,那些朦朦朧朧的“夢境記憶”瞬間清晰起來,塞滿了空白的腦海。

下午接到一通來自裴九昭的電話、對方啰哩啰嗦說了快四個小時......這些他都在“夢”裏見證過,就連他最後忍無可忍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昨夜的夢好似是一道預言,更像是警告般的前兆。不到二十分鐘後,他將被趕來的警官帶去警局做筆錄,而做這份筆錄的目的是——裴九昭死了。

想起來“夢境”中所有事情後反而有些迷茫,尤澈覺得自己像是在“夢”中被不知何方神聖提點了一番,但他卻因為自己的疏忽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忘掉,導致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家裏。

他反應過來時,墻上掛的表已經走到了六點二十,尤澈立馬抓起座機上的電話,回撥了過去。

“嘟——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尤澈嘗試回撥了四五遍,但是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六點二十五,他下定決心先不以自己的方式聯系裴九昭,而是打給夢裏交流過的那位章警官,110的電話很快有人接聽。

“您好,我是林城大學的學生,我要報案......一個女生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好的,正在為您轉接林城市上關區派出所,請勿掛斷電話。”

尤澈的心臟像是坐過山車般,上上下下落不到實地,跳得很快好似馬上要從胸腔中湧出來。

聽到警官的聲音,他籲了一口氣,急忙說道:“您好,我是林城大學的學生,找章警官有急事要說,關於命案......”

為防接電話的人耽誤時間,尤澈只好用這樣的辦法盡快和章警官說上話。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漸小的聲音響起,“章警官,有人找……”

腳步聲漸近,那人拿起電話,說道:“我是章警官,請問你是哪位?”

“章警官,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是林城大學的研究生,今天在物理系招生辦公室接到了一位名叫裴九昭同學的電話,她在游城大學上學,家也在游城。”

尤澈糾結了一下怎麽同一個什麽都不知情的警官訴說裴九昭將會在不久後離世的事情,總不能直接說明是因為自己夢到了吧?

他琢磨了一下語句,接著說道:“通過與裴九昭聊天,我推測她……有自殺傾向,希望章警官可以向游城警方請求出警。”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尤澈怕時間晚了裴九昭就救不回來了,只能急切地開口道:“警官,你一定要信我……”

“一分鐘前,裴九昭已無生命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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